「日本要學一門(料理)手藝,洗碗都要洗3年。」魏戎鈞形容藥房業亦看重浸淫,所以工作首兩年,他每天都在搬貨、理貨、執倉。(黃志東攝)

藥房?仔變老闆:投入興趣 事業自然來

【明報專訊】大部分人說起中學歲月,少不免雙眼發亮,因為青蔥熱血的事多數於那時發生,長大後工作則相對平淡無味。「Wecare 唯家」老闆魏戎鈞則相反,說起讀書年代,顯得有神沒氣;但說到藥房工作,精神就回來了。

「日本要學一門(料理)手藝,洗碗都要洗3年。」魏戎鈞形容藥房業亦看重浸淫,所以工作首兩年,他每天都在搬貨、理貨、執倉。(黃志東攝)
「日本要學一門(料理)手藝,洗碗都要洗3年。」魏戎鈞形容藥房業亦看重浸淫,所以工作首兩年,他每天都在搬貨、理貨、執倉。(黃志東攝)

17歲入行 每日搬貨10小時
招牌白底紅字,傳統藥房名字常存一份美德,如「信」、「誠」、「智」等,各類日用品重重包圍店舖,卷裝廁紙橫疊如積木,鐵架放滿洗頭水、洗潔精或漂白水。進入店內,空間驟然收窄,牆壁橫架放滿成藥、保健品,很多包裝設計如停留在舊日時光,中成藥走晚清民初風,異國營養補充品鐵罐上的棒球男孩永遠青春。狹窄空間仍可劃出一個小房間,名為「配藥房」,裏頭放滿處方藥物。

17歲時的魏戎鈞,未完成公開試便開始找工作,「早知不是讀書材料,又怕成為家庭負累」。好友已投身藥房行業,在對方介紹下,魏戎鈞獲得工作機會。「每日返13小時,6000元人工,一個月4天假。做不做?」他點頭。

藥房鄰近醫院,很多人手持藥單來配藥,但幫忙機會不屬於魏戎鈞的,原因是藥房行師徒制,剛入行的稱為「?仔」,負責搬貨、理貨、執拾倉庫,稍資深的稱為「大?」,直至升為「尾櫃」、「幫櫃」、「頭櫃」,才可以繞到玻璃櫃後,為客人提供銷售與配藥服務。整個晉升過程,數以年計。

「做專業的事」 忍痠痛捱責
「每日最少10小時,都在搬貨。」魏戎鈞說。就像做搬運工人?「慘過搬運。做搬運跟車,晚上8點下班。我收10點半。那時計過,人工比麥當勞還少。」為何堅持?「做這行,我覺得自己在做專業的事。」所以,他忍得到肌肉痠痛、師傅責罵、工作重複,同時伸手買了一本藥典。

自學藥典 勤抄寫再「補習」
「做廚房,你會想學煮食。維修車,你會希望學懂維修整架車。做藥房,我都希望學懂整間店的藥。」按行規,魏戎鈞要到幾年後才可學習配藥,但他不想呆等,於是每晚收工前15分鐘走到配藥房,就像考試衝線的考生,舉目見到英文藥名,就拚命地抄寫,「師傅無批准,亦無過問。總之他一罵人,走出房間就是」。2003年網絡未算普及,無YouTube自學短片、連登「你問我答」、「facebook大神」等指點迷津,魏戎鈞每周兩三天,帶着筆記與藥典到任職藥劑師的叔叔家中「補習」,叔叔會講解藥理、作用、英文串法,「如腸胃藥分好多種,有化胃氣、抑制胃酸、胃抽筋等。逐項去聽,會較易明白」。

快樂就是「讀懂藥單、識講解」
即使很多年後,問魏戎鈞從事藥房行業的快樂,他都是回答:「拿起一張英文藥單,全部內容讀得懂,可以向街坊講解藥的功用、副作用、服用次數、藥廠名稱。街坊有時經過店舖,會特意走來道謝。」然而,後來的10年,他與快樂漸行漸遠。

SARS疫情後,內地居民赴港「自由行」(港澳個人遊)政策出台,內地居民獲發簽證來港旅遊消費,當時被視為本土經濟的止痛特效藥。藥店自始不再逗留社區一角,隨鐵路上蓋商場、遊客區等而拓展。盛極一時,邊境地區更出現「藥房一條街」,專做水貨客生意。2005年魏戎鈞轉職遊客區藥房,「海鮮價」應百客,每天因應不同遊客,貨品開出不同價錢,「最初3個月至半年都適應不了」。雖然他認為「做錯了」,但亦覺得:「『海鮮價』(問題)是藥房特別嚴重嗎?不是啊,西貢(海鮮)都是這樣,每天價錢不同,有什麼問題?每個行業都有其特質。不過行業現在需要知情權、透明度高。金價為何不叫『海鮮價』?股價為何不叫『海鮮價』?因為有個機制,大家都認可。」

討厭「山寨」管理 拆伙離場
兩年後,魏戎鈞為朋友管理旺角的藥房,繼而轉為投資者,「一開二,二變四,四變八。最高峰時有25間分店,聲浪好像很大,但仍然很像傳統藥房」,制度就是缺乏的一環,無規可依,只能行「山寨式」人治,「店員會(在店內)抽煙、遲到,無HR(人力資源)部門、無打卡制度,喜歡何時上班下班都行」。

2015年,社會不滿內地水貨客瘋購藥房日用品問題猖獗,行李篋佔據道路,阻礙本地市民進出,亦致區內物價上升,多區出現反水貨客的「光復」行動。內地政府後來將「一簽多行」改為「一周一行」,水貨客與遊客人數下降。魏戎鈞說,「(旗下藥房)因為好『山寨』(無制度、無規劃、無願景),所以承受不了任何衝擊」,部分分店結業。他與伙伴討論前景,「自由行人數減少,不代表生意變少。為什麼不把握這10年,變成有信譽的公司?」伙伴不以為然,認為「賺到錢就行」。17歲時母親的話轉化為魏戎鈞心中的疑問,「我會否在這間公司做到60歲?」他最後不認同伙伴的意見而退出。

街上見到「藥房」與「藥行」,兩者差別在於藥房招牌有「Rx」標誌,有藥劑師駐場,可配處方藥物;藥行只能出售成藥。
街上見到「藥房」與「藥行」,兩者差別在於藥房招牌有「Rx」標誌,有藥劑師駐場,可配處方藥物;藥行只能出售成藥。

另起爐灶 明碼實價做生意
魏戎鈞以「搵快錢」與「揼石仔」來形容遊客區與社區藥房。於遊客區工作可以「搵快錢」,「稱不上開心。錢呢,賺到少少嘅」,社區藥房則「要慢慢捱」。他過去做到的、沒做到的,決定於自己創辦的藥妝店「Wecare 唯家」逐一實現。現時品牌有6間分店,持藥行牌照,為免顧客嫌老套,故店名改為藥妝店。店舖集中做街坊生意,每項產品貼有價錢牌,明碼實價。魏戎鈞訓練員工時,希望他們親切有禮,不像傳統藥房職員般寡言、無表情。現場所見,長者拖着街市「買餸車」,漫無目的於店內游走,跟店員說「我要買奶粉」,與其說是想購物,倒更像開場白。女店員果真有耐性,邊工作邊與長者閒話家常。

過去兩月,但凡出售口罩之處都出現人龍。魏戎鈞記得街上仍然無人戴口罩時,「店內一周已出售幾千盒口罩」。圖為1月底教協旺角總部外逾百人排隊等候開門買口罩的情况。
過去兩月,但凡出售口罩之處都出現人龍。魏戎鈞記得街上仍然無人戴口罩時,「店內一周已出售幾千盒口罩」。圖為1月底教協旺角總部外逾百人排隊等候開門買口罩的情况。

新冠肺炎疫情自農曆新年起困擾兩岸四地,現時病毒更進一步擴散至歐美等國家,魏戎鈞年初二已在為店舖撲口罩,「要不要貨,只有5分鐘決定」。他有很長一段時間,每天只睡4至5小時,其餘時間像球場自由人,見位就補,「工作量多了三倍。過年好多工廠停工,要幫手採購穩定貨源。貨流量快了很多,運輸來不及,我們親自搬貨。若有員工不適請假,我會頂更,還要去幫倉務職員執貨。我不是坐在寫字樓,望着電腦就行」。75分鐘對答之間,他同時吃完一份早餐、接了四通公事電話。

不過,魏戎鈞對此甘之如飴。「以前讀書時,有好多時間向老師問問題,但我沒有主動去做,因為不覺得有事想學。」直至踏入藥房工作,他才知道想做什麼,「我不是學搬貨,我還要學買賣、藥物知識」。17年後,他想告訴17歲的應屆文憑試考生:「早些投入社會,愈早知道興趣。玩都得,打機都得,旅行亦行,總之要很喜歡的,喜歡到不停燃燒時間、都想完成的事。若找得到,錢就會來,或是事業就會出現。10年前,誰想過打機可以變成運動?去旅行拍片,現在可以是KOL。」雖然部分行業前景成謎,「但最重要的是,所有當事人都享受過程,好喜歡自己的事」。因此,即使說到每日工作13小時、比同齡人少玩樂,臉上的苦亦很淡。

文章刊於:[明路—生涯規劃 第84期] (2020年3月31日)